新中国成立前横跨两省三县的灵璧县大地主卓廷懋发家历程
大地主卓廷懋家罪恶史
本文选自《历史研究》1965年第4期
安徽省灵璧县高楼区卓圩卓家,在解放前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地主。这个大地主家从清代到一九四八年,称霸地方达一百余年之久。在它最盛时期,控制着二十多个大小集镇,一百多座村庄,跨皖、苏两省的灵璧、泗县、睢宁三县,方圆百余里。霸占的土地有七万七千多亩,房屋仅卓圩一地即达一千三百余间。每年夏秋两季,收取地租三、四万石,装满七、八十处粮仓。南京、蚌埠、徐州、无锡等地和睢宁县城,都有卓家的钱庄、布店、粮行。商业高利贷的收入无以其数。真可谓财累万贯,富埒王侯。在旧社会,所有的地主都是靠残酷压榨农民起家的。他们依靠反动国家政权的保护,口吮农民的膏血,脚踏农民的尸骨,从而建立起自己的家业,这是他们发家的共同之道。卓家的万贯家财,也就是按照这样的道路,在千万个农民饥饿、破产、逃荒、死亡声中积累起来的。
依仗权势血手起家
卓圩原名小王庄,自卓廷懋迁来后,圈了圩子,才改名卓圩的。卓廷懋从睢宁侯王庙迁到小王庄圈圩的时候,还只是一个三百亩土地的地主。但是,这个在地主阶级家庭中熏陶出来的富家子,很懂得发财之道。在旧社会,“有钱好做官,做官好发财”。因此,卓廷懋除了在已有的三百亩土地上狠力搜刮佃户而外,又极力勾结官府,疯狂掠夺农民。
清朝道光年间,卓家的原居睢宁县大修县城。卓廷懋看到这是一个进身的好机会,便积极奔走,并且慨然“解囊”,捐献“巨款”。结果,“大吏给匾奖之”,并议叙为“八品衔太学生”(此事见侯少赢、丁显:《光绪睢宁县志稿》卷十六《人物传》卓廷懋条)。这样,他就为自己捞取了政治资本,挤进地主阶级当权派的行列。他的侄子卓振清先后作过汉川、汉阳、兴国、广济、翁源、揭阳等地的知县和知州;还当过专以杀人为职业的“御前监斩官”。这更为卓廷懋搜刮民脂民膏提供了保障。
卓廷懋依仗自己的“功名”,特别是他侄子的势力,出纸币、办钱庄,在地方上享有各种特权。他用自己印的钱票,可以收买农民的土地,而农民拿着这种票子却常常买不到东西,过期成废纸,农民称它是“关门票”,推出门不管换。卓廷懋还大办酒、油作坊,在卓圩周围大小集镇开粮行,设布庄,开京广杂货、五洋杂货店,到处搜刮民财。还用他侄子的“培源”店号,每年率几十只大船,从大李集上船装黄豆到无锡去卖,回来又贩京广杂货,每趟都能牟取很多暴利,有时竟达白银一万多两。
卓廷懋这个无恶不作、无机不投的家伙,就是靠这些办法牟取了大量钱财,一方面强买农民土地,广置产业,一方面贿买贪官污吏,进一步和官府勾结起来,残害农民,成为霸占一方的大地主、大土豪、大劣绅。在十九世纪五、六十年代,中国近代史上出现了第一次农民革命斗争的高潮。太平天国,捻军,苗、回等少数民族的反抗斗争,风起云涌,前赴后继。为了推护地主阶极的反动扰治,为了博取反动主子清政府更大的信赖,卓家积极参加了对农民起义军的镇压。
据记载,当时卓廷懋的儿子卓振五任地方上的练董,积极训练反动地主武装。一八五三年十一月,由李三闹率领的一支农民军占据泗、灵交界处,并进一步逼临睢、宿。“宿迁举人臧纡青带勇往剿,为所败,退保大李集。”这时,卓振五便马上“密禀宿迁粮台求救,都统法良调参将群寿率兵驰援”。结果使这支农民军遭到血腥镇压。一八五六年,在安徽境内活动的捻军威逼灵璧,团绅高树功“东向乞师”,卓振五又“慨然往援”,并“首输五千緡”,以为镇压捻军的费用。一八五八年,捻军入睢宁,卓家“筑圩固守”。一八六0年,捻军再入睢宁,“知县黄宪鎧调练守城”,卓振五立即“冒雪往助”。一八六一年,太平军一部进入灵璧地区,卓家与高圩大地主一起“协同官军”,和太平军对垒。
在屠杀农民起义军的血泊中,卓家与反动政府进一步结合起来。清政府为了褒奖卓家对主子的忠诚和杀戳农民的英勇,赏给卓振五与其父同样的头衔:“八品太学生”,还赏给杀人最凶的卓振甲、卓振声以“千总”军职。
到北洋军阀、国民党,特别是日伪统治时期,卓家的权势又进一步发展,几乎完全操纵了地方政权。日伪时期,卓廷懋的孙子卓老严是伪十八圩联保主任,曾孙卓少全、卓培军是伪区长,卓继世是伪镇长。伪睢宁县长夏硕武也是卓家的“至交”。至于卓圩附近的保、甲长,更无不是卓家的徒子徒孙。日寇投降后,国民党占领卓圩一带时,卓家又马上与国民党睢宁县长朱伯鸿、第四区区长王云文、第五区区长孙家朝密切勾结起来,日伪区长卓培军也摇身一变而成为国民党的区长。
在掠夺农民、镇压农民反抗的过程中,卓家掌握了反动的地方武装。清代末年,从卓振五、卓振甲等人起,卓家负责举办地方团练,并在此基础上发展起一伙完全属于自己的武装家兵。卓家的家兵最多时曾经达到五百余名。这种家兵名日保护卓家的家园,实际上是一群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土匪。他们是卓家专用来残害农民、镇压农民反抗的刽子手,是卓家进行敲榨勒索、搜刮人民的帮凶。在解放战争时期,卓家又组织了反革命的武装黑帮——黑杀队,由卓代民当队长,更是烧杀掳掠无所不干。
总之,在灵璧、睢宁的广大地区之内,卓家是地主阶极的当权派,掌握着对农民的生杀予夺之权。也就是依靠这种政治上的权势,卓家又在经济上采取各种手段,巧取豪夺,展开了疯狂的土地兼并和财富掠夺。
首先让我们看看卓家是怎样利用灾年,大量兼并农民土地的。
在解放前,皖北灵璧和苏北睢宁一带,历年是多灾地区。每一个灾年,都耍夺去成千上万个农民的生命,使无数的农家失地破产,妻离子散。但是,灾年对地主来说,却正是搜刮农民的大好机会,即所谓“一歉抵三收”。当地农民永远不会忘记宣统二年(一九一0年)大灾的情景。
这一年,皖苏两省大水灾,“极贫灾民约二百数十万”。其中灵璧、睢宁等地“村庄庐舍,多荡为墟,流亡者十逾五六。每行数里十数里,罕见人烟,或围敝席于野中,或率破舟于水次,稚男弱女,蜷伏其间。所餐则蕎花、芋叶,杂以野菜,和煮为糜,日不再食。甚则夫弃其妇,母弃其子,贩鬻及于非类,孑遗无以自存。”这是当时一个前往“视察”的“钦差大臣”对灾情的描述,实际情况恐更严重。
就是在这年夏天,当暴雨倾盆而下,庄稼眼看要淹完、农民心焦如火的时候,卓家大地主却倒在躺椅上,吸着大烟,得意洋洋地说:“雨啊,只管下!下到屋下过膝盖,下到屋上长绿苔!饿死那些穷骨头,我再放债买田把恩开!”恶毒黑心的地主,真是杀不了穷人,成不了富翁。
当年,卓圩一带颗粒未收。广大农民吃蕎花、芋叶、野菜,尚“日不再食”,流离失所,嗷嗷待哺。就在这样情况下,阴险毒辣的卓家,把积存几年的霉豆饼开仓拿了出来,分派狗腿子四处喧叫:“谁没吃的,可以到卓家去领”。有些农民以为卓家真是要“开恩”了,但到那里一打听才知道是“一块豆饼一亩田”。农民们一听气得满身发抖,大骂卓家心黑手毒。但是,饥饿和死亡逼得农民无路可走了,许多农民为了勉强度命,不得不含着眼泪忍受这种狠心的敲榨,把自己倚之为生的土地“卖”给了卓家。如打网刘庄一百多户农民,就是这样卖拾卓家四百多亩地。而且后来如果不是由于高圩高家大地主的竞争,卓家还耍压价。这年以后,整个打网刘庄的农民都成了卓、高二家的佃户。
经过这一年大灾,卓家只用了九千多块霉豆饼就换得了九千多亩地。“地头膝盖写文书,一块豆饼一亩田”。这笔血泪帐,当地农民至今还记忆犹新。
除了灾年兼并而外,卓家掠夺土地的手段,还有许许多多。从明抢明夺到阴谋拐骗,从自发钱票强行购买,到租利侵吞,凡是能够兼并土地的方法,无所不用。
卓廷懋的孙子“三银头”,看中了农民任百合的一块八亩好地,便一心霸占过来。为此,他首先叫充当伪区长的侄子卓少全抓任家的壮丁,同时又扬言可以用钱顶替。任百合为了四弟不被抓丁,硬着头皮向卓家借了钱。但事后无法还债,只好忍痛卖地。这时,“三银头”却丧尽良心地说“地不好”,极力压价。结果上好的八亩地只用十一吊接就买去了。其实,这明明是抢夺,哪里是买!
卓廷懋的又一个孙子卓老一看中了农民张玉文家的一块地,有一次便故意把一捆线放在张家,说“在此路过,因为一点事,暂放一下”。随后便打发他儿子把线取走。但卓老一却又去取,硬给张家栽赃,要赔偿。卓家财大势大,张玉文被逼无法,便含冤算了三亩“悬租”,每亩五斗。当年没能还清,第二年须折十八亩“悬租”,张玉文眼看愈陷愈深,就咬着牙,把祖上遗留下来的六亩八分老份地倾盘托出,作了抵押。但仍不够,又含着泪,给卓老一白白作了一年苦工。狼心狗肺的地主,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。
总之,凡是卓家看中的土地,他总是千方百计弄到手才甘心。凡是与卓家相连的土地或是插花地,他总是想方设法拿过来而后快。又狠又毒的地主,是不管农民死活的,而且他们的心理就是农民愈破产,他们才能愈兴旺。卓家的七万多亩土地,都是靠巧取豪夺而来的。卓家的产业是建筑在千万个农民挨饥受饿、倾家荡产、含冤死亡的基础上的。
事情正是这样:经济可以变成政治,政治又可以变成经济。为了扩充自己的土地和财产,为了保护地主阶极的土地财产制度,卓家竭力勾结官府,积极参加对农民起义的镇压,由此跳进了地主阶极当权派的行列,操纵了反动的地方政权和武装。反过来,又以政权为工具和保障,疯狂地掠夺农民,兼并土地,搜刮财富,使自己变成了一个跨省连县的大地主。这是一个血淋淋的掠夺过程,是一部血手起家的“发家”史。
敲骨吸髓高利盘剥
卓家用血手兼并了农民的土地,转过来又把土地出租给农民,榨取高额地租。
解放以前,卓家的佃户达到七千多户,二万八千多人。在卓圩的二百四十七户农民中,他家的佃户就有二百三十八户,占总户数的百分之九十六点三。当地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:“磙子响,鏊子热;打完场,冷了锅;粮食入了仓,农民饿断肠”。这就是佃户们在卓家残酷剥削下的悲惨生活的写照。
卓家出租土地是收实物地租。同时,由于皖北一带历年多灾,卓家又采取所谓“定租制”。地分上中下三等,租额是六、五、四斗。不论丰歉年成,平均每亩每年固定收租五斗。在过去历代反动政权的统治下,苛捐杂税是很多的,可是卓家却规定,捐税都由佃户负担,他是干拿五斗租,不管捐税事。一亩地五斗租本来已经很高了,再除去各种捐税,即使好年成,佃户也所剩无几。然而贪得无厌的卓家在收租时还要用加二的“黑心斗”,一斗二升算一斗。只是这个“黑心斗”,卓家每年就多收七、八千石粮食,这是又刮了佃户身上一层皮。遇有交不起租子的佃户,卓家就没收他的全部财产折扣,或是驱令他家的孩子去当丫头、小子,甚至抽地封门,无所不用其极。
农民李家梅原有十来亩地,虽然人口多,尚能勉强度日。有一年卓家硬要把十亩地租给家梅,家梅明知道那是十亩盐碱地,可是又不敢说不行,只好答应。当年卓家没有收租。第二年发了大水,庄稼失收。这时卓家却派狗腿子上门讨租,说头一年五石,加利十五石,第二年又五石,共计二十五石,限两天交清。贫穷困苦而又遭了水灾的农民,连隔夜之粮都没有,那里能拿出二十五石!借吧,又无门路。一家人热泪盈眶,家梅急得昏倒在地。结果,李家仅有的十亩地、一头老驴、二间草房,全部顶了租,还欠四石八斗,屋子里的东西又被卓家恶狗抢劫一空。李家梅走头无路,只好带上一家老小离乡背井,乞讨流浪。
其实,这样的遭遇,何止李家梅一家?被卓家高额地租害得无以为生、家破人亡的农民,实在是不可胜数。
卓家除了坐收定额的实物地租,对佃户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苛刻剥削。卓家规定,谁种他家的地,住他家的房,都得给他家出“义务工”,如盖房屋、修围墙、运租粮、栽树、修路等,遇有他家生丧嫁娶,还得去当杂役。这种所谓“义务工”,实际是无偿劳役,是一种超经济剥削。卓家还经常巧立名目,向佃户摊派款项。卓家的狗腿子和家兵常常下村,也要向佃户派饭,或乘机敲榨勒索。卓家拥有近八万亩土地,可是什么捐税都不出,全部加在农民身上。
卓家的土地大部分是租给佃户的,但也有一部分是靠雇工耕种。卓家经常雇的长工大约有三百人左右。卓家对长工的待遇是工资低、活儿重、饭食坏。长工们每天起早睡晚,腰骨累折,而每年的工资才只有一、二百斤粮食。长工们干活稍不如意,非打即骂,甚至克扣工钱。长工们吃的东西,实际是猪狗之食,稀汤带水,发霉生味。因此,即使最强壮的长工,在卓家干不了几年,都要身体衰弱、大病缠身,然后被卓家赶出大门。真是长工的骨头,卓家都想榨出油来。
卓家不仅对农民进行土地剥削,而且把这种剥削和高利贷剥削、商业剥削结合在一起,三管齐下,愈加重了农民所受剥削的残酷性。
卓家的高利贷,农民称为“驴打滚”。这种债,在借时规定还期和利息,到期不还,利上加利。不但生利的办法歹毒,而且利率高得吓人。卓家高利贷的利率,一般年利是借粮百分之三百,借钱百分之一百五十至二百。农民借了卓家的债,就等于陷进了无法自拔的污泥坑。其结果,无不是越陷越深,虽倾家荡产亦还不清。
卓圩有个农民王贯一,自己种着三十亩地,因为人口多,在平常年景,生活就是勉强维持。有一年大旱,庄稼歉收,又加上孩子生病无钱医治,就向卓家借了三斗五升小麦,利息是一斗一年长三斗。不幸次年又是饥荒,无法还债。接着又有两个年景不好。到第四年年关,卓家便派狗腿子讨债上门,贯一苦苦哀求展期。狗腿子就是不答应,硬叫当年还清,否则押地。贯一无法可想,只好忍痛把三十亩地全抵了债。但仍不能还清这阎王帐,卓家又强迫他作三年长工来顶替。贯一只有满含着眼泪去上工,三年工未做完,就因劳累过度而死了。只用三斗五升小麦,就夺去了一个农民三十亩地和几年的无偿劳动,最后又夺去了他的生命,这就是卓家高利贷剥削的一个缩影。
卓家放债,往往同土地剥削直接结合在一起,具体形式是所谓“悬租”和“青麦租”。前者是把借出的粮食或钱折成地亩,固定租额,按地亩收租作息;后者是把借出的粮食或钱折成青苗,庄稼成熟后收去作息。当年若还不清本金,再折悬租或青苗。借了这种债的农民,没有不被弄得倾家荡产的。农民卓怀瑞,有一年因严重灾荒,向卓老一借了六斗小秫秫,被折成八亩青苗。怀瑞的所有土地才只有八亩。麦收时,金黄黄的麦子全被卓家割去,怀瑞一家仍是无可糊口,不得已又把八亩地卖给了卓家,变成了寸土皆无的佃农。
卓家放债,有些又同劳役剥削结合在一起,这就是所谓“放工帐”。卓家把粮食或钱借给佃户,固定利息,以工顶帐。借户对卓家的需用必须随叫随到,工资完全由卓家规定。佃户李兆元的父亲,由于春天借了卓家的二斗粮食的工帐,便背上了难以卸下的劳役负担。麦收时,有一次卓家叫他去担水,当时正下暴雨,李家忙着垛麦,稍去迟了些。卓家一见去晚了,迎头就骂,还令狗腿子扑上去打。兆元的父亲被打得遍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