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芝约炮-打Call是门技术活(二)泪是声

打Call是门技术活(二):泪是声

吴孝仁的不孝，在大婚之日，已注定坐实。

他和林芝的举行婚礼那天，宴席厅边角桌上，早早来了两个要饭模样的人。

林芝妈心里窝了口晦气，先把林芝拉到一边，悄悄问哪两人是谁？

林芝看过去的时候，老头正朝这边望了过来，旁边还有个老太太。发现林芝看他们时，老头赶忙低下头。

虽然很面生，但林芝觉得两个老人也不象要饭的，衣服新的连折印都看得出来。他们佝偻着身子、加上旁边倚了根拐杖，所以妈才会有那么一问。

妈又跟她说，你老公是孤儿，那边肯定也没有正儿八经的亲戚。如果不认识，就轰他们走吧。

现在，要饭的都学坏了，喜欢等在酒店门口，见哪家办喜事，就装作亲戚来蹭吃蹭喝。

林芝说不会，要不叫孝仁再来认认？

新郎孝仁应声过来，慌忙之中，把旁边的凳子都踢倒了两条。

林芝问，那两人是谁？

孝仁沉默了一小阵，最后吱吱唔唔地说，是他的伯伯、婶婶。

林芝责怪了妈一声：差点把亲戚都赶走了。

林芝妈却还不太放心，追问孝仁，你不是孤儿吗？突然哪来的伯伯、婶婶？

孝仁怕眼对眼看着岳母，低头说呐呐地说，是远房亲戚，五服内的堂伯、堂婶。老家长辈热情，说结婚是大事，一个亲戚都不来也不像话，所以……

不等他把话说完，林芝靠着孝仁的肩埋怨，有亲戚来也不早说。既然是长辈，应该请他们调个位置，不能坐在备用桌上。

孝仁拦着说，就让他们坐那吧。调到其他桌上吃，乡下人，反而吃的不自在。

宴席开始后，那桌只坐了堂伯、堂婶。敬谢席酒经过时，孝仁犹豫了一下，拉着林芝从他们身边擦了过去。

林芝忍不住回了一下头，看到两位老人的头埋的很深。没有犹豫，林芝把老公拽了回来说，堂伯、堂婶，我们给俩老敬酒了！

老人抬起头，有点不相信地盯着林芝，眼睛里都是泪花。不知是因为林芝的客气而激动，还是为取到这么贤惠的侄媳妇而高兴。

两老看上去应该都有七十上下。堂婶的眼睛很空洞，脸对着林芝，但眼神基本没有什么动作，虽然饱含着泪花，但一看就与常人的眼睛不太一样。

“堂、堂伯、堂婶，这是俺媳妇林芝，俺们现在给你们敬酒呢！”孝仁用乡音提醒他们。

林芝抬手想去和堂婶碰杯，没反应。原来堂婶是个瞎子。

“哦、哦，好，好，好”，堂伯鼻子一酸，眼泪汪汪的，但他忍住了泪。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，左手扶着堂婶的肩，右手颤颤巍巍地端起酒杯，手指背上都是黄黄的茧，厚厚的指夹逢里留着黑黑的泥。

虽然在城里长大，但林芝一看也知道，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，让两位老人过早地累弯了腰。

林芝还惊讶地发现，堂伯的右裤腿是空的。

堂婶是瞎子，堂伯是瘸子，怎样的一对夫妻啊？

别站了，你们坐下吧，林芝含着泪扶住他们。

堂伯摇晃着坐下了，而堂婶眼里，叭嗒叭嗒地直掉泪，堂伯无言地抚慰着她的背。

林芝本想劝他们两句，但孝仁催着她到别的桌敬酒，于是跟着离开了。

林芝跟孝仁说，等两老回家时，多给他们一点路费。太可怜了！两人都是残疾，这日子不知是怎么过的。

孝仁点点头没说话，紧紧拥着林芝。

结婚后的第一个除夕，吴孝仁说胃疼，没吃晚饭就回房去了。

林芝熬了点大米粥，也跟着进了房。

孝仁躺在床上，眼里还憋着泪。

林芝批评他怎么能这样，好象咱家亏待你似的，一过节你就胃疼，哪有这样的事情？

婚后的第一个除夕，不跟我家人一块吃晚饭算了，又跑进房里掉泪。其实中秋那天晚上，我就怀疑你不是胃疼，肯定是心里藏了什么事？说出来听听。

吴孝仁闷了半天说对不起，只是想堂伯和堂婶，还有死去的爹娘。怕在桌上忍不住，惹你爸妈不高兴，才推说胃疼。

林芝搂着他说：傻老公，想堂伯堂婶。我们过完年就去看他们。而且，我早就想知道，他俩日子是咋过的。

孝仁回答说算了，那条山路特别难走。会累着你，等以后路通了，我们生小孩了，再一起去看他们吧。

林芝心想：等生小孩的时候，他们还不一定在呢！但没敢讲出来，嘴上说，给他们再寄些钱物吧！

第二年中秋，林芝在外出差，回不了家。她特别想老公和爸妈，就吴孝仁微信聊天。

林芝问老公，想我没有？睡不着怎么办？

孝仁说上网、看电视呗。再不行，就睡那睁着眼睛，狠狠地想。

那晚，他们把手机聊得没电为止。

林芝口干舌燥地躺在宾馆床上，看着窗外圆圆的月亮，怎么也睡不着。

想到孝仁可能也没睡着，说不定正在网上神游。

一翻身，林芝也打开电脑，重新申请了一个QQ号，她想捉弄一下孝仁。

搜索了一下，孝仁果然在线。

林芝主动加了他，他接受了。

林芝发过去一条消息，帅哥，普天同庆的团圆日子，为什么一个人在网上闲聊呢？

因为老婆在外出差，想她睡不着，所以就上网看看。

林芝挺满意这句话。接着又抛出一句，老婆不在家，可以找个情人代替，现在约炮、一夜情也不稀奇。

过了半天，吴孝仁才回了一行：对不起，我不是你要找的人，再见。

“对不起，我不是那个意思，你别生气”，林芝赶紧追发了一条信息。

过了一会孝仁回复：你怎么也在网上闲逛呢？

林芝说：我在外打工，现在想爸妈了。刚刚和男朋友通完电话，也睡不着，就上上网。

我也想我爹和娘，只是，亲在外，子欲养而不能，孝仁回了一句。

亲在外，子欲养而不能。怎么讲？林芝把这句话又重复敲了过去。

于是，林芝意外地知道了老公隐藏的天大秘密。

30年前，孝仁爹当时四十岁了还是单身，因为他腿瘸，家里又穷，没有姑娘愿意嫁他。

一天，村里来了个要饭的老头，一个瞎子女孩半掺半扶着进村的。

老头病得很重，孝仁爹看着可怜，就让他们在自家歇息。

没想到一住下，那老头就再也没起来。后来，老头的女儿，就是那瞎子女孩，嫁给了孝仁他爹。

第二年，瞎子女孩就生下了孝仁。

虽说三人日子过得很清苦，可孝仁从来没饿过一顿。

爹娘种不了田，没有收入就帮别人剥玉米。一天下来，十指全是血泡，第二天缠上布条再剥。

为了孝仁上学，家里养了三只鸡，两只鸡生蛋卖钱，留下一只生蛋孝仁吃。

娘在城里要饭时听说，城里的娃上学都吃鸡蛋，所以要孝仁也吃，将来比城里娃更聪明。

但爹娘自己从来不吃。有一回，孝仁看见娘把蛋打进锅里后，用嘴舔了舔蛋壳里粘的蛋清。他搂着娘嚎啕大哭，说什么都不肯吃鸡蛋。

爹知道原委后，气得用棍子打了娘。

最后孝仁妥协，前提就是一家一块吃。爹娘同意了，但每次，也就象征性的用牙齿碰一小粒碎沫。

孝仁记事起，村里的人从来不叫大名，都叫瘸瞎子家的。

爹一听到有人这样叫孝仁，必定会跟那人拼命。

娘看不见，就会拿了砖块乱砸，嘴上还骂着：杀千刀的，我们瘸瞎，咱娃好好的，不许你们这样叫唤。

那年高考，孝仁考了全县第一的喜讯，让爹娘着实风光了一把。

镇上替他出了所有的学杂费。送他上学的那天，爹第一次出了山。

上车的那会，孝仁眼泪扑哧扑哧的掉。

爹一手拄着拐，一手替他擦泪：进了城要好好学，以后就在城里找工作娶媳妇。

别人问起你爹娘，就说你是孤儿，没爹娘，不然别人会看不起你。特别是娶不上媳妇，人家会嫌弃你。误了你娶媳妇，我们都无脸去见老祖宗。

孝仁让爹别再说了，这是什么话，出息再大，咋还有不认爹娘理呢？

娘在一旁帮腔，你爹这是实话，要听。你不记得在县一中时，只要说你是瘸瞎子家的，别人就会拿白眼挤兑你。

万一那天，你带城里媳妇回家，就说俺们是你的伯婶，娘说完就在那抹泪。

爹还补充，不要把媳妇带回家，怕你娘忍不住，会露馅的。

孝仁的眼泪更加密集地掉。

聊到这里时，林芝非常气愤，回了一句，残疾不是老人的错，那是老天对他们的不公！

这么好的爹娘，无法再完美了!你怎么不懂得珍惜？你就打算还要瞒多久下去。

电脑屏幕沉寂了一小会，QQ上又传来了新的信息声音。

孝仁说，第一年工作，他也想请爹娘进城玩玩。老人都不肯，说让人晓得他们有残疾，会在儿子脸上抹黑，影响他娶媳妇。

娘还说，她就是从城里来的，也没啥意思，这辈子都在山里，不想出去了。

两年后，孝仁谈了第一个女朋友。时机差不多的时候，他把女孩带到老家，到家门口，孝仁刚介绍完父母。

女方中了邪似地往外飞奔，边跑边说他家基因有问题，以后的小孩肯定也不会健康。

本来还想追上去的孝仁，气得让她有多远滚多远。

家里，娘在那哭，爹也骂孝仁。说不听他们的话，非要断了家里的香火不可。

还好，没多久孝仁遇上了第二个女朋友，就是现在的老婆。

他说自己很爱老婆，做梦都怕失去她。

有了前车之鉴，孝仁很害怕，只能不孝了。但一到逢年过节，孝仁就倍加想父母，心里堵得慌，难受。

林芝在网上问，那你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你老婆？也许她不计较这些呢？

孝仁说，不敢告诉她。即使老婆不计较，岳母百分百不会同意。他们一家都是有脸面的人，自己爹娘来了，就是在他们脸上抹黑。

林芝理解孝仁的无奈，也了解公婆的苦衷。但他们都没想过，让自己却不明不白地背上不孝不仁的恶名。

天将放亮时，林芝敲开了部门经理的门，委托他全权处理接下来的事，她临时有急事要办。

坐了一天火车，换了三次中巴后，第二天早晨，林芝站在了通往孝仁家的那条山路口。

路确实很难走。刚开始腿上还有点劲，后来脚上磨起了泡，林芝就再也走不动了。

中午时分，太阳又晒得厉害，林芝只有喘气的份。

三瓶矿泉水都喝完了，林芝不知道还有多长的路要走。

脱下鞋挤了下水泡，那会疼得林芝都哭出声来。真想打个电话，让孝仁来接自己回家，最后还是忍住了。

从路边揪一把芦苇花垫在脚底，感觉脚上舒服多了。想到可怜的公婆，腿上忽的来劲，继续前行。

来到孝仁家门口的时候，烧得红红的晚霞，正照在他们家门口的老椿树上。树下坐着堂伯，哦不、是自己的公公。

公公比上次见面时又老了很多，手上剥着玉米，拐杖安静地倚在他那条空空的裤管边。

婆婆跪在地上，准备收晒好的玉米，手正一把一把地往怀里撸。

这是二十多年来见过的最凄美画面！

林芝一步一步往他们跟前走。

公公看到了她，手中的玉米掉在了地上，嘴巴张得老大，吃惊地问：你、你，闺女，你咋回来了？

婆婆在一旁摸索着问：他爹，谁来啦？啊！是孝仁媳妇吗，在、在哪？婆婆惊慌失措地找着林芝的方向。

林芝弯腰放下行李，然后一把抓着她的手，对着他们，带着深深地痛、重重地跪了下去：爹！娘！孝仁让我来接你们去城里！

公公干咳了两下，泪无声地从爬满皱纹的脸上流出。俺就说，俺的娃没白养！俺的儿媳是好人！

婆婆把双手在自个身上来回的搓，然后把抱住林芝，一行行泪水，从她空洞的眼里，汩汩灌进林芝的脖子里。

林芝不恨孝仁，但回去肯定要批评他，这么完美的爹娘，怎么舍得把他们丢在山里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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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责编：admin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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